东北二人转系列之艺人篇===大白菜
唐三章在训斥徒弟们时不无得意地说,咱们这个行当,被人轻贱了就像一条丧家狗,要看主人的眼色行事,被人珍贵了就像一尊神明,让人家供养着追捧着。和平常人比起来有飞来的艳福,女人不愁没有男人要,男子不愁没有女人跟,而且随了你的都是风情万种的角色,让你知道啥是女人啥是男人。 唐三章的这番话是有根据的,传闻中,唐三章琅琅上口屈指可数的女人每个屯子都有,但是铁了心跟随唐三章的人只有大白菜。大白菜准备跟随唐三章的时候,唐三章的老婆正在家里给唐三章生头胎男孩子。唐三章就讲事实摆道理,告诉大白菜不能娶她。大白菜根本就不听这些,她说知道唐三章有了家室,她不在意名分,她感激唐三章,是唐三章让她有了一种盼望。这种盼望是什么,唐三章并没有仔细问。大白菜说唐三章改变了她的生活。她可以在心理暖着一个人,她的心就有了营生,就像喜鹊窝儿里孵着一颗卵,就像春风里摇了一树桃花儿。她背叛了老家给她指定的婚姻。大白菜还说,她一辈子都想听唐三章的《西厢》,她还想做西厢里的人物。但是她只能独自唱《王二姐思夫》。
大白菜的唱腔不如其他人,但是她可以倚老卖老赢得老年的观众,她的道白和段子就有了沧桑感,就有了灵魂的归属感,就有了一步到位的彻底性。唐三章似乎拥有很多女人,但是他从来没有染指大白菜。后来,大白菜就像唐三章到处留情一样,每到一个村子就找定一个男人,这个夜晚这个屯子都会听见大白菜的呼喊。大白菜就像临时停靠的小船,第二日就会立即划向彼岸。随着年龄的增大,人们称她为大白菜。很多年后有人研究唐三章的戏班子涉及到大白菜时,有人指出大白菜既是大众蔬菜又是很有营养,味道平平又很实用,很适用她的套路。
某一天,四十岁的大白菜找到唐三章,说唐大哥俺跟随你这么多年,都把俺看成一个烂女人,而且把俺看成你的女人,但是你没有碰过我一根毫毛,现在我要走了,我要找一根绳子像风筝一样把自己个儿栓住。
唐三章说,俺的心里有那么多的女人,她们的心里也有俺,那是俺们心甘情愿的事情,从来都不觉得相互亏欠对方,而且双方骨子里感觉愉悦。但是一旦和你睡觉,就要背负一个巨大的包袱,所以俺很得意很自豪,说明俺没有滥用感情这玩意,俺觉得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。
大白菜愤恨道,你自认为是一个男人,其实你是最自私的家伙,你对一份那么深的感情置之不理,是对一段古道热肠欠敬重呢!对要饭的人还要施舍一些呢,难道情谊不如一个窝头吗?
唐三章有些扛不住了,这么多年大白菜没有强迫他做过什么,默默地跟随他东奔西走,把一个黄花大闺女走成了一个女人。唐三章就想有一点补偿,就问大白菜有啥要求。大白菜说今晚想和唐三章共同唱一场,唱戏内容随便你。
唐三章道,咱俩唱《包公陪情》。
那一晚的“唱大车店”上,唐三章和大白菜使出了浑身解数,把“九腔十八调,七十二嗨嗨”运用得尽致淋漓,听众就像久旱的秧田经受了一场甘霖,浸淫着那种从筋骨到毛孔里的舒畅,在北国的寒冬的夜晚孕育着男儿豪情,诞生着女性的阴柔之美。
就在到一个大悲调的时候,大白菜的声音戛然而止,大白菜就像一颗秋天的白菜,轰然栽倒到车店屋子中央。等到人们缓过神来的时候,大白菜已经走了。
人群中就冲出一个中年男人,男人扔掉拐杖踉跄摸索着奔来,是附近一个家境很富裕的乡绅,他抱着大白菜嚎啕痛哭,如泣如诉悲痛欲绝道,等你这么多年,盼着接你这一天,你怎么就忽然走了呢!我还从来没有碰过你的身子呢……
那个乡绅拒绝了唐三章的帮助,把大白菜安葬在自家的祖坟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