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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小说《边走边唱》一二三


http://www.zbs.cn 2006-9-6  本山在线
  东北二人转系列之生活篇---无雪的冬天

  秋后挂锄,二楞子来追问师父,啥时戏班子去唱唱。师父看着二楞子急不可耐的样子,就沉稳和凝重了表情,本可以说一个具体的日子,下个月的某一天或者这个月的某个日子,这次竟然鬼使神差地说,下第一场雪咱就动身,回家等着去吧。末了关照一声,把信儿稍给大桥几个一声。二楞子不问也就罢了,听师父这么一说,随口追问了一句,就等着下雪的时候吗?唐三章有些莫名的心烦,这是对尊严的公然怀疑和漠视,就板子上钉钉一样说,天王老子也搬不动。

  二楞子开始眼巴巴地望着天盼着落雪。每天早上起来透过窗花都没有的窗户看,如果是阴沉沉的天空,心情就亮堂起来;如果是亮堂堂的天空,心情就阴沉起来。昏暗往往是一种假象,天地之间的空气混酱酱的,太阳从污浊的空气中出来,就像从一片泥泞的沼泽地里爬出来,艰难迟疑而充满困惑,永远是一种睡不醒的样子。二楞子真想把眼屎迷蒙的太阳按到水里清洗清洗,太阳似乎在嘲笑他的想法,依旧慢腾腾地倦牛一样,从浆糊一样的泥坑里爬出来,得意地冲着二楞子眨着污浊的眼睛。

二楞子翻动着泛黄的老黄历,掐着两个巴掌合计日子。每天在窗外和黄历之间奔忙。弄得小喜儿眼花缭乱心烦意乱,说,你牛倒嚼呢折腾个啥。但是无论二楞子怎么勤快地翻动黄历,日子都是慢悠悠牛一样向前走。天气依然一天冷似一天,一日不同一日。星点的雪花都没有飘落下来,早晨甚至连落霜都没有。
小雪,雪未来;大雪,雪未归。在节气千呼万唤中,第一场大雪毫无踪迹。

  很多年以后的某一天,孤独的唐三章坐在孙子的书房里,看着孙子在电脑上玩得兴致勃勃,望着毫无声息的窗外,忽然自言自语道,很多年没有见到雪了。孙子大声冲着爷爷的耳朵喊,我给你设计一场漫天大雪。于是转身一阵噼啪的键盘响,然后让爷爷观赏液晶显示屏上的一场漂亮的飘雪。童话世界的低矮的草房子,卡通一样的少男少女,纷纷扬扬晶莹的雪花。唐三章笑了,道,这是鸟儿雪啊,大雪都飘到这个壳子里去了吗,以后的段子都在这里唱了吗。听爷爷这么说,孙子设计了两个花红柳绿的男女浪了起来,铿锵的的士高音乐把唐三章的胡子气得翘了起来。

  一天冷似一天,过了三九,过了蜡七腊八,眼看着过了小年,没有雪覆盖的大地卷起了砂土,抽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,飘落到嘴里的灰尘牙碜恶心。这个冬天到底怎么了?有约不来。二楞子大桥每天围着唐三章的后面转悠,跟屁虫似的眼巴巴地溜着唐三章的眼色。唐三章的脸色比天空中的阴霾还阴沉,如果唐三章的脸就是天空,恐怕早就沉不住气下起大雪来了。雪,是冬季的灵魂。没有了雪,冬天仿佛成为一个巨大的空壳,冬天空虚为空洞洞的漠然的沙漠,生长着无垠的广袤的荒凉和冷漠。

那一天,村口的街道上忽然热闹了起来,不一会儿卖呆儿的二楞子跑来了说,几天前出去唱戏的小满台浪被押解回来了,脑袋上顶着白纸糊的一米高的尖顶帽子,那个唱旦角的小满台浪的老婆光着两只脚丫子,脖子上悠悠荡荡地还挂着一双破布鞋。正在挨个村子屯子游街示众呢。

  唐三章说,晚上看着他们住在哪里,把俺那件羊皮坎肩给俺侄子送去暖身子。

  那个冷透的骨髓的寒冬的夜晚,二楞子没有找到小满台浪夫妻。第二天早上,一个拣粪的老农在偏远的一个涵洞里发现了他们,小满台浪夫妻冻僵的尸体紧紧搂抱在一起。原来押解他们游街示众的人晚上把他们丢到半路就回家了。

  无雪的冬天就像大河里没有了鱼儿,就像蓝天上缺少了云朵儿,就像春天里不生长鲜花儿。

  这是一九六三年的冬天。

原作者: 程宪涛
来 源: 本山在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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