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北二人转系列之戏迷篇---子孙窑
汪家沟的崔财主抠痩,唱戏价格压得低,讲定了场数,还要让戏班子白搭一出戏,额外也不给赏钱。唱戏时候把窗子用幔帐遮了,唯恐村子里的人把戏偷看了去,或者听到一点声音。一个长工听了墙脚,忍不住笑出了声,被崔财主逮住,扣了半个月的工钱,说是让干粗活儿的听了,糟蹋了戏文。那长工也实在,平日小里小气的汉子,竟然道,那一出戏半个月工钱值,俺认下了。财主也是戏迷了心窍,见长工如此痴迷,想想乐了,道,看来你真正的稀罕,没白瞎那段子,俺就不扣你的工钱了。 崔财主听戏会享受。把火盆端在火炕上,旺旺的炭火从灶坑里扒来。火盆上支上锅撑,把铁锅子坐上来。里面是咕嘟嘟的酸菜炖白肉,肉片香而不腻,上面铺一层血肠,鲜嫩得叫人心疼。碟子里盛着蒜酱,专门蘸着酸菜、肉和血肠吃。酸菜锅子洋溢的香气让人流口水。崔财主一家老少团团围坐了。崔财主烫一锡壶红高粱酿的小烧酒,用酒窝大小的小酒盅斟了,端起来送到嘴边,吱溜一声呷了,又哈了一声,一副舒坦受用的样子。
戏班子在南北火炕中间的地中间唱。按照约定的曲目唱了一出《追驸马》,又唱了一出《花为媒》。在大桥要出场的时候,崔财主慢条斯理道,俺不能支付戏钱。唐三章道,崔东家,咱走江湖的把钱看得淡,只是不知道哪里唱得不好,或者得罪了您老人家,您老说出个缘由来,俺白搭两出戏赔罪。崔财主道,咱说定了的是唱子孙窑,只能给俺崔家听戏,可是你看现在都谁来了。崔财主手指外面窗户。原来挡南面玻璃窗户的幔子掉了,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,村子里的百姓在偷戏听。北窗棂用油麻纸糊的窗户,被用舌头尖儿湿透了一个个洞子。里面透过一只只眼睛来。
崔财主道,这两出戏被百姓听去了,只能和他们要钱了。唐三章道,这是咋说的呢,咱不是早讲好的价钱吗,俺还白搭一出戏呢,俺还没有吃晚饭,东家让俺把晚饭挣出来吧。崔财主道,这样好了,那两出戏钱你找外面人要去,你再唱一出就得。
大桥和二楞子要发作,被唐三章制止,道,出门在外不容易,咱不惹是生非起祸端,这事儿记着,是咱们没想周全,唱完这出去别家住,添饱肚子要紧。大桥唱了一出《包公逛庙》。然后一行人收拾物件准备走。唐三章冲崔财主道,东家把钱结了咱走人。崔财主红了眼睛,道,啥钱?唐三章道,就是刚才一出戏的赏钱。崔财主道,事先讲好的事儿咋变卦了。唐三章道,啥事儿变卦了。崔财主道,咱不是说好你白搭一出戏吗,刚才就是白搭的一出戏,俺其他的戏没有听见,还要啥赏钱呢。
大桥探口气自语道,可惜了了。崔财主问,啥可惜了了?大桥道,东家没听过一句话,叫好戏在后头,压轴的戏都没出来呢。唐三章道,猫教老虎学艺还留一手呢,要不都剩下骨头渣子了。大桥道,就像抽了大烟膏子没过瘾一样,那是没有钱买烟膏子的勾当了。崔财主乐了,道,没见天上的月亮吗,月圆的时候就要月亏了,水桶里装满了水就要洒了,啥事儿不能一下子就够。二愣子追师父道,咱快趁着现在这心劲儿,把今晚儿的段子唱出来,要不俺还真觉得憋得慌,就像有鹅毛在心里抓挠。小翠道,俺去看外面的乡亲肯出钱不,你看把二愣子急成啥样子了,不把自己个儿那些功底抖落出来,心里还真撂不下了,晚上做梦都得唱段子。
眨眼的工夫,小翠跑回来了,冲唐三章道,百姓说稀罕咱们唱屯场,讲定了比这里多的赏钱,还管两顿饭呢。崔财主听罢道,这是咋说的呢,你们还没吃饭呢,俺咋把这事儿给丢脑后了,快去外地儿切一颗酸菜,再下一斤五花三层的猪肉,切一根灌好的血肠来,再烫一壶小烧酒,俺得和大家伙儿喝一口,今晚儿就住俺下屋里了,快去用木头绊子烧炕。
唐三章道,不麻烦东家了,俺这瘾要是上来就急火攻心似的,就像火疖子不放出去不行。东家还是和媳妇孩子呆在家里吧。小翠道,俺和乡亲说好了,不能让东家去听。崔财主说,俺凑一份子不行吗。唐三章道,俺得按照约定的办,俺不能背信弃义不讲信誉,俺江湖人一言九鼎,驷马难追。崔财主道,今晚的戏钱俺都给了,额外再点再赏。二愣子道,那东家得先给钱。崔财主点头说行。唐三章问,为啥又不让走人了。崔财主道,俺舍不得戏文都让旁人听去。
那一晚,在汪家沟唱了通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