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北二人转系列之生活篇---炕头儿炕梢儿 二愣子和师父唐三章说,今儿黑俺要住炕头儿。
师父唐三章吐了一口气,一溜白色的水气走出很远。二愣子问,师父你说啥呢,俺没有听清楚。师父唐三章道,我说的话冻成冰瘤子了,你拿回屋子放火盆上烤化了,就听得真切了。
东北农村人家通常有南北两条火炕,夜里睡觉的时候长辈人居住南面火炕,晚辈人居住北面的火炕,一条火炕上睡觉的时候,往炕头儿和炕梢儿,按照尊卑长幼排定。长者尊者睡在热乎乎的炕头,辈分低者睡在距离热灶台远的炕梢儿。每次二人转班子晚上住下,唐三章就自然睡到了炕头,然后依次是大徒弟二徒弟三徒弟。这是东北民间的传统和习惯。二愣子要睡到炕头儿,无疑是一种叛逆和颠覆行为。
唐三章狠狠剜了一眼二愣子,二愣子唰地从头到脚冷了半截儿。师父说,你知道咋住炕头儿不?二愣子说不知。
师父说,唱戏之前要先把棉被焐好,被子的四个角要挝好压好,不要留下空隙,等一会儿火炕的热气就上来了,把被窝烘得热乎乎暖洋洋的。唱戏时痛快了嗓子,舒服了筋骨,回来在火炕上贴饼似的烙,脱得光不出溜钻进去,就像有女人抱着暖呢,浑身筋骨都舒坦啊!想不?
想!
今晚在貂皮屯是今年第一场,你唱得好就让你住炕头儿。
怎么是好怎么是不好?
只要你今晚儿的掌声盖过师父,热乎乎的炕头儿就属于你,师父就去睡炕梢儿,搂着笤帚疙瘩睡觉。
师父不是忽悠我?
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,啥时候诓过徒弟。今晚你准备唱啥段子,要准备拿手的绝活儿啊!
我预备唱《鸿雁捎书》,这是我新学的段子。
你最拿首的活儿是《回悲记》,你就是依靠这段子红起来的啊,那段子期期艾艾悲悲切切,能把人的肠子唱折了,能让死人从棺材里跳出来,当初让一个小媳妇要死要活的,不是还要和你浪迹天涯吗?
俺就按照师父说的唱,俺现在就去准备。
大徒弟在一旁担心道,师父这么指教二愣子,这个小子的脏口和小鬼耍起来,那可是要人命的功夫,说不定掌声就真能盖过师父。
师父望着二愣子的背影乐了,道,二愣子唱得再好也是唱悲剧,大家伙儿只顾着抹眼泪,哪里还能有心情拍巴掌,那掌声是给乐子拍的,小子你还嫩要学啊!
那一晚,在貂皮屯的乔家南北两铺大炕中间,二愣子把个段子唱得愁肠百转感天动地;唐三章也把个唱腔捧得高亢嘹亮妙趣横生。大桥细细地数落掌声,还是二愣子此起彼伏的掌声胜过唐三章断断续续的巴掌响。
大桥瞄着唐三章拉长的紫茄子脸,把嘴巴凑到二愣子耳朵边,蚊子一样的声音,道,你把师父气成驴子脸了,一点面子也不给师父。
二愣子道,我怎么能超过师父,我是找了几个拍巴掌的托儿,跟人家讲好的条件,俺就是为要睡睡炕头儿。
二愣子睡热炕头的仪式很隆重,他背过身子脱得一丝不挂,哧溜一下子就钻进了被窝里,忽然鲤鱼打挺一样蹦了起来,道,咋个冰窖一样凉?
师父吸着旱烟坐在火盆旁边,慢条斯理道,崔财主舍不得柴火,没有给柴烧炕,你觉得睡炕头啥滋味,二楞子道:像睡在冷铁皮上粘身子。
二愣子躺下看着师父的烟袋锅子一明一暗,三锅子旱烟吸完了,二愣子还没有睡着。二愣子就躺不住了,问师父怎么还不睡觉,师父说,被窝还没有捂热呼呢,再等等睡还会梦到画上的姑娘来做媳妇呢!
二愣子说,炕是拔凉拔凉的,咋能焐热乎呢,俺还是回到炕梢儿去睡吧,这里俺就像烙饼不安稳。
师父磕打磕打烟锅子里的烟灰,爬到二愣子住过的被窝里,道,还是年轻人火力壮,把被窝子暖得火炉一样。